危机的前兆
清晨的光在灰蓝色的窗帘缝隙里泻进来，屋里还带着一丝冬夜余留的寒意，林芷薇伏在被褥间听着门外小果窸窸窣窣穿鞋的声音，指腹摩挲着床单被褥间尚存的新软——那种忘记多年、此刻却又格外敏锐的质感，令人恍惚。
林芷薇深吸一口气，披上外衫去开门，女儿小果仰头望着她，眉眼像极了程浩楠，懵懂里透着柔和的倔强。
“妈，你醒啦？”小女孩抱着玩偶轻声问，林芷薇一瞬恍神，记起前世这一天，她只是机械地催促早餐，如今却不由自主地蹲下来，将小果搂进怀里，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温柔而坚定。
“嗯，妈妈醒得早。”她笑着，忍住后悔的泪意，给小果理好睡得乱翘的头发，心里却浮现难抑的细微不安——那个被自己忽视多年的危机，究竟藏在婚姻和家庭的什么阴影里？
清晨的厨房弥漫着牛奶的甜香与面包的焦黄香味，林芷薇的动作有些迟缓，她拿着抹刀在吐司边缘细细涂抹着花生酱，思绪却始终飘远。
“芷薇，牛奶没了。”程浩楠穿着笔挺的西装，领带打得一丝不苟，从餐厅门口走进来声音低沉，每一个字都带着潜意识的疏离，仿佛他与这寻常的生活之间，始终隔着一道玻璃。
林芷薇抬头，对上丈夫那熟悉又陌生的眼神，只觉心口不易觉察地收紧：“冰箱底层还有新买的，我这两天记得补货了。”
“哦。”他淡淡地应了一声，却没再多看她，也没伸手接过早餐，只自己走到冰箱前，取出牛奶，动作干净利落无声，气氛却微妙地静默下来，小果坐在餐椅上，夹着半片吐司紧张地望着林芷薇。
“爸爸今天要不要加鸡蛋？”林芷薇轻声问，尽量把语气染上以往的温顺和善，心里却已悄然点数着每一个细节变化，被浓缩成尖锐的现实刺向她理应温暖的家庭生活。
“不吃了，我等会儿在公司随便吃点。”程浩楠拒绝得很自然，神情像是在思忖公司的大事，手指不自觉地轻敲着餐桌边缘。
林芷薇垂下眼帘，睫毛下的神情讳莫如深，嘴角却还留着惯常的微笑。
前世她就是用这种微笑，把自己面具戴得密不透风，结果却连失落的理由都来不及申诉。
她重新审视饭桌上这一副静止的画面：丈夫习惯性地沉默，女儿乖巧地隐忍，自己则像温顺的风景——只是再没有人细看。
“芷薇，等会要不要和我顺路出门？”程浩楠喝了口牛奶，又迅速把视线移开，他身上的香水味和冷调的剃须水混在一起，让林芷薇联想到办公室寂静空旷的走廊。
她愣了一下，前世的记忆浮现——这天晚上，他会加班很晚，手机关机，事后却忘了她说过的女儿舞蹈表演。
“不用了，我等下带小果去社区做体检，顺路还得买菜。”林芷薇平静地答，语气很淡，但她心里却已暗生警觉——程浩楠似乎终于开始记不起家中的“小事”。
餐桌上刹那的寂静被小果一句“爸爸早点回来”打破，稚嫩的声音如同一道裂隙掠过日常的表面。
程浩楠点点头，抬手摸了摸小果的发顶，依旧没有看林芷薇。
门砰的一声合上，林芷薇忽然觉得这声响仿佛人生里某个清晰的节点，往后所有的苦涩和迷茫都从这里发酵升温。
她失神望着日历上的日期，手指下意识地在环环相扣的日常安排表上摩挲，仿佛在摩挲自己枯燥的生活轨迹。
“妈，我们今天要去体检吗？”小果抱着玩偶，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仿佛能洞察母亲心底那缕微不可见的忧虑。
“是啊。”林芷薇微微一笑，“等你吃完早点，妈妈带你过去。”
一切都像熟练的程序，可她无论如何都无法再让内心全然归于平静。
午后阳光懒洋洋地照在街道阴影里，林芷薇推着小果，穿行在邻里之间，周围是忙碌的主妇和带着孩子的老人。
小区草地旁边，她突然看见了谢怡然，那个总是自在而果断的女人，此刻正倚在健身器材旁，神情松弛，手机扬声器里还在放着不知名的播客。
“芷薇？”谢怡然远远地招手，走过来时嘴角还噙着没睡够的慵懒笑意。
“我都说了你得多出来呼吸新鲜空气，”谢怡然半调侃地掐了掐林芷薇的手臂，“别老闷在家里做贤妻良母，时间长了人都发霉。”
林芷薇笑了，内心却不自觉地泛起酸涩：“小果体检，我顺便出来透透气。”
谢怡然歪头审视她：“你今天怎么怪怪的，是不是又跟程总吵架了？”
“没有，”林芷薇摇头，嗓音发涩，“就是觉得最近……家里的气氛有点冷。”
谢怡然嘴角的笑意淡了下去，低声道：“芷薇，有时候不是日子变淡了，是两个人心里都堵着什么事，不肯说。”
林芷薇心头一震，想起早晨餐桌上的沉默，顿觉喉咙一哽，半天才挤出一句：“可能是工作忙吧，他回家都很少说话。”
谢怡然眸色深了些，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柔声说：“你要小心，有些变化是积攒出来的，别让自己最后连怎么失去都搞不清。”
林芷薇盯着谢怡然漆黑的眸子，心里忽然有了几分觉醒的躁动，却还是用力压下不安，只朝闺蜜笑笑：“我会的。”
体检过程很顺利，小果拉着她的手做各项检查，林芷薇看着孩子稚嫩的小脸，思绪却再度被那份异样的空旷侵袭。
她开始留意每一个细节。
社区诊所门口，她顺手接过医生递来的调研问卷，无意间听见隔壁诊台有女人低声训斥孩子，字里行间满是疲惫，而男人的声音则远在电话那头，带着不耐。
那一瞬，林芷薇的心狠狠地跳了一下，她恍然发现：不是只有她的世界在悄悄改变，整个社区仿佛都淹没在一种说不出口的压抑和牵绊里，如同一道看不见的暗流，把所有人都推往无法回头的方向。
回到家，她将采购的蔬菜鸡蛋一件件收拾进冰箱，随手翻出垃圾桶时发现里面多了一些过去从未见过的咖啡包装和清冽的香水小样。
她盯着那瓶香水样品愣了很久——这种味道，她从没见程浩楠用过，不禁在心底泛起一阵没来由的凉意。
林芷薇把垃圾盖好，走进卧室，翻出他前阵子落下的西装外套，贴近嗅了嗅，果然闻到不属于他们家的陌生气息。
那是一股清冷中带着柑橘微苦的女香。
林芷薇站在原地，片刻后心脏骤然加快，记忆深处埋藏已久的怀疑如同之江潮汐，一次次撞击她拼命修筑的安全堤坝。
她没有立刻惊慌，也没有掀起任何波澜，只是静***回客厅，手机不自觉地滑进通讯软件，翻看和程浩楠的每一条对话记录。
上一次主动发消息的，竟然也是自己。
他给她的回复永远简短、准确，甚至有几次省去了情感用词，只剩下机械安排：“不回家吃饭”“加班”“知道了”。
林芷薇捏紧手机，闭眼自嘲地笑了一下。
上一世，她直到一纸离婚协议摆上桌面，才明白夫妻间的冷漠与分崩离析早有预兆。
这一次，她终于明白自己需要趁早开始回应这种微妙的改变，而不是无尽地忍耐和自欺欺人。
她拨通电话，声音镇定如常：“浩楠，今晚能早点回家吗？小果说想和你一起吃饭。”
对面沉默许久，最终只吐出一句：“我尽量。”
林芷薇放下手机长呼一口气，窗外阳光爬过窗沿，将她的影子拉成长长一线，静静投映在暖***的墙面上。
她望向墙面上那道拉长的影子，坚定地对自己说：不能再回避了，如果危机是必经之路，就从这一天开始，把握住命运给予的每一个信号。
午后阳光正好，而林芷薇的人生里，却已经悄悄起了一抹不易觉察的风暴前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