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爛透了。」
「不!」貍花猛地收緊手臂,抱得更用力了,「江濛是世界上最好的人!最好最好的人!」
我自嘲地一笑,無力道:
「你覺得我好,只是因為你沒見過其他人。」
一片狼藉中,我再也控制不住,眼淚洶涌而下。
「貍花,我得的不是什麼肺炎,我的絕癥惡化了!我活不長了,我快死了呀,我快要痛苦地死了!」
絕望像冰冷的潮水,徹底將我淹沒,我喘不過氣來。
「我什麼都沒有了!我沒有未來了!我看不到……一點光都沒有了……」
貍花一言不發,只是更緊、更緊地抱住我。
但她的手在抖。
她的臉頰緊貼著我的頭髮,溫熱的淚水濡濕了我的鬢角。
「江濛……」
貍花一遍又一遍地、徒勞地念著我的名字。
她的聲音很輕,很輕,卻像一根堅韌的絲線,試圖系住我不斷下墜的靈魂。
「下輩子吧……」
她的聲音哽咽著,帶著無盡的祈愿和渺茫的希冀,最終淹沒在我崩潰的痛哭里。
「你下輩子……就不會這麼苦了。」
17
半夜,貍花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突然聽到江濛說:
「我想死了。」
貍花瞬間被驚醒,心臟幾乎停拍。
但一轉過頭,江濛眉眼彎彎道:
「開玩笑的,我會奮不顧身地活下去。」
「不知何日死,那便盡力生。」
起初,貍花很恐懼,她怕江濛自盡。
她當然知道江濛現在精神和身體上都遭受非人的折磨。
一連好多天,江濛的思想都陷入了瘋狂的,不受控的狀態。
可是、可是就這麼一次,她想做個自私鬼……
因此,貍花在外面一天打三份工,連軸轉。
她知道江濛的身體根本畫不了畫了,那就讓她來掙錢養江濛。
這天,貍花領到了周結的薪水。
她高高興興走在回家的路上。
然后被路邊十塊錢算命的叫住了。
一番溝通后,算命的一拍大腿:
「那是你主人爸媽克你主人,來買點符咒詛咒他們吧!」
貍花乖乖地買了。
然后回家交給了江濛。
她興奮地在江濛面前轉了一圈。
療程早已結束,她的尾巴也在一點點康復,變好。
現在很快就要愈合了。
貍花言之鑿鑿說道:「江濛,我快好了,你也是。」
江濛的目光很溫柔,溫柔到了讓人心碎的那種。
「嗯……我今天做了一個很好的夢。」
話題就這樣被轉移了。
「什麼夢?」
「我夢見我死去的外婆了,她讓我去山坡上的地里撿點辣椒,我就真的從地上撿了掉落的爛辣椒回去給她,氣得她揪我的耳朵,有點疼。」
貍花笑不出來。
那是換走江濛的人。
這麼一點施舍給江濛的好,江濛就能記這麼久。
而且,江濛晚上說夢話也被她聽到了。
江濛哭泣著,顛三倒四地說:
「外婆我真的好難受,我不該回江家的。」
「外婆,再來一次,我還是會讓江家給我那筆回家的錢救你的。」
「為什麼……給了錢你還是沒被救下來啊?」
江濛好像在變好。
她常常被逗樂,她甚至學著自己主動去吃藥。
直到江濛的病情猛然爆發,已經到了離不開病床的地步。
這面看似完滿的鏡子在貍花面前倏然破碎掉。
江濛的體衰已經有好多年,死亡是預料之中的事。
她像一片枝頭早現頹態的綠色,泛黃,也許她暫時青翠,沒有繼續枯黃,可她終究要以決絕的姿態落下的。
但貍花見過那片枯敗樹葉的青翠,也見過她談笑風生的鮮活。
貍花怎麼能接受?
去買飯回來時。
貍花在門外聽見了談話。
應該是那副青色向日葵的金主。
江濛說:「我一點也不負責,買下了貍花卻陪不了她漫長的余生了。」
金主語氣淡淡的很冷漠,甚至有點刻薄:
「人都要死了還說那麼多,想那麼多。」
江濛說:「我把剩下的錢退給你,對不起啊失言了,我死前沒有畫完約定好的畫。」
金主嗤笑一聲:
「染了將死之人晦氣的錢,我不收。」
江濛說:「大小姐,就等你這句話了,我想把那些錢都留給貍花,她現在一天打三份工,滿腦子想著救我。」
江濛嘆了口氣:「分散一下注意力也好,省得她每天趴在我床頭,一看到我臉就扭頭哭。」
金主半天沒說話。
「江濛,你已經做得足夠好了。」
門外,貍花捂住嘴里的嗚咽,閉上眼淚如雨下。
金主走了好一會兒,貍花才收拾好走進來。
江濛的視線在貍花紅腫的眼睛上停留了一瞬,又若無其事沖她笑得像個孩子:
「當初我是不是很厲害?撒謊的時候眼睛都不會眨。」
貍花特別捧場:「太厲害了,告訴我是肺炎的時候,我完全沒看出來你在撒謊。」
空氣又寂靜下來。
過了一會兒,江濛突然扯了扯貍花的衣角。
貍花轉過頭。
江濛眼睛有些出神地望著窗外的遠山。
她慢慢地說著:
「原本我想著……死了就是死了,我本就一無所有。我赤🔞裸來到這世界,轉眼間赤🔞裸的回去好像也沒什麼。」
江濛笑了笑。
「可現在,我竟然覺得有些遺憾。」
貍花的淚水又瞬間涌出眼眶。
江濛只是溫柔、緘默、又平和地看著她。
溫潤地道:「這輩子,謝謝你的陪伴了。」
仿佛預感到了什麼,貍花急切地蹲下身,眼睛直勾勾地望著江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