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花仙小说

往生井内，是超脱于三界之外的混沌空间。

下坠的过程仿佛没有尽头，四周是流淌的记忆流光，像无数条发光的鱼，在我身边游弋。我伸手触碰其中一片——景象涌入：那是一片初生的星云，清炁与浊息如一对嬉戏的双生龙，在混沌中缠绕、碰撞，每一次交融都迸发出创造与新生的光芒。没有神，没有魔，只有最原始、最蓬勃的平衡。

“很美，不是吗？”夜刹的声音响起，带着我从未听过的、一丝近乎怀念的意味。“那时的世界……还没有这么多令人作呕的条条框框。”

我没有说话，继续向前。记忆的碎片开始演变，先天神灵诞生，因理念而分裂，征伐开始……

然后，我看到了“我们”。景象撞入脑海的瞬间，我的呼吸停滞了，整个人如遭雷击。

没有庄严的仪式，没有神圣的颂歌。只有……一场酷刑。

那个与我容颜相似的混沌古神，站在咆哮的往生井边，脸上布满泪水。她的双手***自己的胸膛，浩瀚的神魂被一股无可抗拒的意志，硬生生撕裂开来！一半化作清炁，凝成我的雏形；一半化作浊息，聚为夜刹的轮廓。

她撕裂神魂时，口中反复念着：

“清炁镇幽冥固轮回，浊息藏本源待时机”

原来分离不是惩罚，是为了让我们避开追杀，留存重建三界的希望。

灵魂被撕裂的痛苦，即便隔着三万年的时光，依然让我神魂战栗，痛彻心扉。

“为了……保全三界……必须留下种子……活下去……”

一缕微弱而悲怆的意念，如同古神滴落的血泪，渗入我的感知。

我踉跄一步，几乎无法站稳。三万年来，我视夜刹为必须净化的魔障，是玷污我神格的污点！我用镇魂玉灼烧她，用神力压制她，每一次都觉得是天经地义！

可真相竟是……我们共同承受了这场分离的酷刑！我施加给她的每一次痛苦，都像是在我们共同的伤口上撒盐！

“看见了吗？”夜刹的声音在识海里响起，带着一种疲惫到极致的沙哑，“他们把这美其名曰‘净化’，把一场谋杀，粉饰成了功绩。”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疼得蜷缩起来。愧疚像毒藤般缠绕上来。

“对不……”话语哽咽在喉头，如此苍白。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她打断我，语气又恢复了那惯有的、漫不经心的调子，可我分明能感觉到那之下深藏的，是捂不热的冰凉，“反正……你现在也关不住我了。”

就在这时，仿佛感应到我们情绪的剧烈波动与血脉的完全唤醒，一卷非丝非帛、散发着古老而神秘气息的兽皮古契，自主地从记忆流光深处浮现，漂浮到我们面前。

契卷之上，三个以混沌神***写的鎏金大字熠熠生辉——

《同魂契》

缔约者：朔光（清炁）、夜刹（浊息）

缔约条件：清炁镇幽冥，浊息弑诸神

我的目光落在最后一页，那上面是我无比熟悉的、属于混沌古神本尊的笔迹，只是当时写下它时，充满了无尽的悲怆与决绝：

“当神血染尽此契，遗忘的真相必将重现。”

我下意识地抚过那些尚未干涸的、属于灼华上神的金色神血。那些血迹仿佛活了过来，如同拥有生命的灵蛇，在契书上诡异地游走、渗透，最终触发了隐藏在最深处的、连我都不知晓的终极条款：

【若清炁动摇，浊息可取而代之】

【若弑神满九，混沌神格重临】

“九为数之极。”夜刹的声音低沉下去，杀意却如实质般弥漫开来，“杀够九个当年参与背叛、并分食了母亲本源的上古之神，我们就能打破这该死的枷锁，回归完整！这是母亲在最后时刻，为我们设下的、唯一能在绝境中翻盘的禁制！”

我盯着那行字，指尖冰凉。原来如此！我终于彻底明白了。为何要不惜一切代价地将我圈禁，为何那些古神视我为洪水猛兽。他们恐惧的从来不是鬼王夜刹，而是完整归来的、拥有创世与灭世之能的混沌古神！那是能彻底打败他们统治根基的力量！

天帝昊天，你如此急切地要除掉我，怕的不是夜刹，你怕的是我们合二为一，怕你弑神篡位的真相大白于天下！

“九个……”我喃喃道，体内那股新生的混沌之力，因这极致的恨意而开始沸腾。

“怎么，怕了？”夜刹轻笑，那笑声里却淬满了三万年的寒意，“当年他们围猎母亲时，可远不止这个数。云华、雷渊……一个个，我们都得找出来。”

“为什么……为什么不早点想办法告诉我？”我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和颤抖。

夜刹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她不会再回答。最终，她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疲惫的平静响起：

“我试过。记得三千七百年前，你奉命镇压血海暴动，我拼着魂体受损，强行影响你的判断，让你放走了那些本性纯良、只是被胁迫的怨灵……结果事后，你认为是心魔作祟，用镇魂玉将自己封在净业宫中整整百年，差点将我彻底磨灭……”

我的心猛地一抽，那段模糊的记忆变得清晰起来。原来那时……不是心魔，是她……

是啊，三万年来，我一直以为夜刹是必须镇压的邪念，是自己神生中唯一的污点。却不知，我们本就是一体的双生花，缺了任何一半，都不完整。

就在我与夜刹心神激荡之际，往生井的守护者——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虚影缓缓浮现。

“孩子们，”他的声音古老而温和，“你们终于来了。”

“你是谁？”夜刹警惕地问。

“我是此井的守护者，也是你们母亲最后的友人。”老者目光慈爱地看着我们，“她陨落前，将最后的心血与真相封于此井，并将开启之钥——也就是你们，送至未来。”

他指向《同魂契》：

“此契的真正作用，是当清浊合一、面对最终威胁时，指引你们找到彻底终结这一切的方法。北冥深处，有古神留下的最后力量，也有她最深的伤痛……你们需要去那里，了解一切。”

说完，他的身影开始消散：

“记住，真正的混沌，是包容，而非毁灭……”

守护者消失后，我与夜刹在神识中对视，她猩红的眸子里，燃烧着清晰无比的战意与积攒了三万年的恨火。而我清冷的眼底，最后一丝因过往认知而产生的犹豫也已彻底焚尽，只剩下冰冷如亘古玄冰的决绝。

“姐姐，”她凝视着井外，“三万年的血债，该去讨还了。”

我缓缓握紧手中的《同魂契》，感受着其中与我们同源的力量在奔涌、在咆哮。

“好。”我抬起眼，目光仿佛已穿透井壁，“那就……先从他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