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久,他才回來。
大衣上有絲絲冰雪的冷意。
他將一杯熱茶擰開蓋,放到我面前。
「從你到我家來,這十三年的時間里,我好像確實沒有好好管過你。今天的話到此為止,以后該怎麼做,哥哥會知道。」
這是那天,他說的最后一句話。
45
十二月底的冬季,我等回了徐子印,卻送走了燕李——
燕李的父親在美國得了氣管的毛病,他母親傳他回去。
燕李走的并不放心。
那天我送他到海關口,他萬分不舍地擁抱了我。
「除夕,除夕我一定回來!」
……這場面像他是秀才進京趕考,承諾他日若高中,一定回來娶糟糠妻。
「我跟你的事,還沒有告訴爺爺。」
「你爺爺早知道,他那麼聰明。」
我意外。
燕李笑說:「我是個惜命的人,你爺爺有槍,如果沒有他的首肯,我萬萬不敢追求你,跟你談戀愛。」
「不過他有他的條件,我必須遵守——就是絕不能拖你的后腿。我要是膽敢這麼做了,他一定打斷我的腿。
我怔了一怔,沒忍住,笑了。
很江湖氣的話,是他一貫的風格。
爺爺知道。
大伯伯也知道。
大伯伯往家里的座機打了電話。
「什麼!」
他很震驚。
「蔻蔻戀愛了?男朋友不是子印?!」
爺爺支著額,一副頭疼不已的樣子,「再大點聲,多往你兒子心口上戳刀子!」
46
二月初,我結束了最后一門專業課的考試。
同時,西寧投資的新電影上映。
趕在了賀歲檔。
我周末去看,認認真真地從片頭曲看到了尾聲。
準備晚上講給燕李聽。
因時差相隔,我們每天只能在睡覺前說說話。
談話的內容,沒什麼技術含量。
天南海北,瞎聊天。
從影院回到大院,從門衛室簽收了一個包裹。
跨洋來的。
是一本速描冊。
——坐在壁爐前的女孩,抱著貓。
我看得有些入神,猜測是哪一天,哪一刻畫的。
「是你第一次出現在崆峒印的時候。」
「怎麼樣,喜歡嗎?」
當然是喜歡的。
我注意過燕李的手,很漂亮。
拿畫筆時,想必也是如此。
又想著這幅畫遠渡重洋過來,他也真是不嫌麻煩。
「——難得在洛杉磯看到有賣糖葫蘆的,但是這里沒有山楂,是草莓和切塊的蘋果,倒是糖都差不多。」
燕李半身沐浴在陽光里,撐著臉,痛苦地說著:
「美國草莓的味道實在不敢恭維。很酸,味道淡淡的,不甜。」
「但是看到糖葫蘆,我忽然想到你好像很愛吃糖,喝茶要放糖,做排骨也要放糖。多可怕。」
「那叫糖醋排骨,是華國的一道家常菜。它的歷史,比你所在的美利堅合眾國,還要長。」
我伸出食指,輕點屏幕上燕李的額頭,「燕生,喝了幾年的洋墨水,忘本了?」
燕李怔了一怔,精致的眉眼在晨光下閃爍了如春日陽光般絢爛的光芒,璀璨流瀉一室,「……你從來不提,我以為你忘了。」
「你從來不提,我也以為你忘了。」
其實誰都沒忘。
那年小小的同桌,一起留級的笨蛋。
古靈精怪的壞男孩,試圖用一個狼人的故事,嚇唬女孩子。
燕李捂住臉,笑了起來。
「一早上就發瘋。笑這麼開心?」
是女人的聲音,似乎就站在他房間的門口。
「跟誰在聊天?」
燕李回頭說話,聲音里帶著令人愉悅的朝氣。
「當然是我的女朋友咯!」
「女朋友?」
「MY GOD!是徐家那個小姑娘?快讓媽媽看看!」
……媽媽?
我完全在狀況之外。
好在,燕李及時扣下了電腦。
「不行,還沒到時候!媽媽,你這樣會把她嚇跑的……」
然后,屏幕就徹底黑了。
我關上電腦,從衛生間簡單洗漱完畢,正準備上🛏。
意外的,收到燕李的留言。
蔻蔻:
晚安,做個好夢。
另外。
請不要想我太多,我快回來了。
47
值年三十,軍區大院一派熱鬧喜慶。
太陽初升。
大院小孩的鞭炮聲,將我炸醒。
起床第一件事,給貓大人喂糧。
自燕李去了美國后,貓大人一直寄養在寵物店,放寒假后才被我弄回家里。
徐子印特煩小動物。
尤其是長毛的小動物。
每次看到貓大人屋里屋外的上躥下跳,他都忍不住蹙眉,從西褲里邊摸出一方棉麻手帕,壓在鼻下,掩住口。
「都是細菌。」
養貓是爺爺首肯,我還是解釋:「我每天都有給它洗澡,不臟。」
「而且它有名字,叫貓大人。」
徐子印嗤地一笑,轉身走了出去。
依稀聽到他說:
「狗奴才。」
……
西寧過來拜年,順道從我這里要走了兩副對子。
我嗔怪地說:「外面五十塊錢一副的隨便買,何苦來折騰我?」
「家里有個現成的京大高材生,誰稀罕買別人那個!」
「書都沒讀過幾本,光懂依葫蘆畫瓢。」
西寧是出了名的怪脾氣。
無法,只好從書房里翻出筆墨紙硯。
鋪紙蘸墨時,想著給崆峒印也寫一副好了。
也不知燕李今天能否回來?
從昨天到現在,一直沒有消息。
前兩天我去了趟崆峒印,把那里的桌椅、玻璃都細細地洗了一遍又擦了一遍,直到全部晶瑩透亮為止。
崆峒印是燕李外公的產業。
燕李很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