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秋棠被約談了。
她將早就準備好的證據一一交付,還有向家在各地的房產,甚至詳細到了年夜飯吃的龍蝦都是當天從澳洲空運過來這樣的事兒都說得很清楚。
還有另外一份。
她做了特別的說明。
那是關于一個早就逝去的人的。
秋棠甚至不知道自己的親生父母是誰,她出生在醫院的廁所。
送她到孤兒院的,是那時醫院的婦產科醫生。
她叫秋霞。
秋棠就是跟著她姓的。
那年她也是醫學院剛畢業,自己還是個小姑娘。
那時候的孤兒院條件不大好,秋霞放心不下她,每周都要來看她兩三次。
後來她慢慢長大,會喊人了,以為秋霞就是她的媽媽。
秋棠叫她媽媽。
她歡歡喜喜地答應,像個媽媽一樣給她洗澡做飯,給她買好看的裙子穿。
秋棠六歲的這一年,秋霞結了婚。
那人是工廠的工人,脾氣不好,總是動手打秋霞。
最后一次他打破了秋霞的頭,秋霞報了案,兩個人離了婚。
秋霞沒再結婚,她教養秋棠長大,就像養著自己的孩子。
她是秋棠的媽媽。
那時她們還住在單位分的小平房里,冬天冷得厲害,家里的爐子燃著,爐子上的水壺冒著熱氣。
媽媽蹲在爐子旁邊給秋棠剝剛烤好的紅薯皮,秋棠坐在小板凳上讀書。
身上被火爐烘烤得熱乎乎的,舒服極了。
「閨女,你長大了想做什麼?」
「不知道啊!」
那年她才九歲,確實不知道自己想做什麼。
「媽,你說我做什麼好呢?」
她接過她媽遞過來的紅薯,眼睛亮晶晶的。
「做一切你想做的。」
她媽笑著揉揉她的發頂。
秋棠想,等她長大了,她真的要做一切她想做的。
這是她媽給她的底氣。
夏天的雨說來就來,她媽來學校接她放學,她沒穿雨鞋。
她媽背著她,她撐著傘。
外面的世界大雨傾盆,可她媽瘦弱的脊背替她遮風擋雨。
十八歲的夏天她走進了考場,她媽頂著三十三度的高溫等她出來。
她媽送了她一束花。
那樣的年代,很少有人舍得花錢買一束花。
也是這一年,秋棠考上了最好的醫學院,她媽送秋棠到了車站。
秋棠沒想到,那是她和媽媽的最后一面。
她接到院長的電話,匆忙從學校趕回來的時候。
她的媽媽已經火化了,裝在一個小小的罐子里。
家門口被鬧事和看熱鬧的人圍得水泄不通。
媽媽是自盡的,她從醫院的樓頂跳了下來。
有個剖腹產的孕婦因為失誤死在了手術臺上,一尸兩命。
傳言手術是媽媽主刀的。
因為人人都這樣說,那時候又沒有監控。
手術室的護士、病人的家屬,包括病歷,都能證明是媽媽主刀。
媽媽死了,人人都說她是畏罪自盡。
秋棠不信,她輾轉打聽。
從一個病人家屬的嘴里得知,死了的那個病人,她原本的主管醫生叫肖莉莉。
所以為什麼肖莉莉的病人要媽媽做手術?
秋棠打聽到了這個人,知道了她的背景強大。
她沒有證據。
所以她用了將近二十年。
她要舊事重見天日,她要為媽媽正名。
7
問詢進行了一整天。
秋棠走的時候,人家只說讓她守口如瓶。
秋棠出來的時候天已經黑透了,她口渴,肚子也餓。
關于向南的熱搜已不見了蹤跡,婆婆打了四五通電話。
他們大概回來了吧?
向家和肖家都勢力龐大,向南或許已經被撈出來了。
一切是不是又要回歸風平浪靜?
或者只是狂風暴雨前最后的寧靜呢?
她給婆婆回了電話。
「晚上回來吃飯,我和你爸回來了。」
依舊是上位者命令的語氣。
「嗯。」
秋棠應了一聲。
向家夫妻住在四合院,院子并不大。
只是推開房門,博古架上擺著的隨便一個瓶瓶罐罐,都夠普通人家吃半輩子飯了。
果然向南已經出來了。
飯桌上坐得滿滿當當,有向南的叔叔,還有他的舅舅、小姨。
這些都是所謂的上位者,個個看起來謙遜和煦。
「秋棠,坐這兒。」
向南看起來已經收拾洗漱過了,除了青黑的眼圈,與平日無異。
秋棠在他身邊坐下。
她的婆婆肖莉莉看了她一眼,一臉不滿。
「連人都不會叫?這麼一大桌子長輩,還不值得你開個口?」
秋棠溫馴地一一問過。
他們隨口應付。
「聽小姚說今天叫你問詢過了?」
向南的叔叔問道。
「是。」
「問了什麼?你怎麼說的?」
「關于向南的,我說我們感情不合,早就分居了,我不清楚。」
秋棠夾了一筷子菜放進嘴里,慢吞吞地嚼著。
她餓壞了。
「長輩還沒動筷子,你倒是先吃上了,果然是小門小戶出來的……」
小姨陰陽怪氣。
秋棠抬眼看著她。
她一雙眼漆黑幽深,就這樣一動不動地盯著人看時,有些嚇人。
小門小戶?
她媽死了以后,她就沒了門戶。
「小姨,秋棠也是餓了。」
向南給她夾菜,秋棠沒動,自己又挑喜歡的吃。
「小南,你這回受了大罪,心里應該有點譜了,年紀也不小了,總該穩重些了。
我們能護你一輩子嗎?再說國家最近查得嚴,你出了這事兒,就算站在了風口浪尖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