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石柱心不在焉地点点头,一看就没把宁满秀的话听进去,宁满秀又好气又好笑。
从前他们的关系就是和善的长辈和懂事的邻家小辈,宁满秀挺喜欢这孩子,但是受性格所限,表现出来的不多。
宋石柱也尊敬她,但为了照顾家里,为了讨王若琴的欢心,已经费尽心力了,实在没多余心思花在别人身上。
所以,他们关系不算特别密切。
突然宁满秀把真相摊在宋石柱面前,宋石柱理智上已经接受了她的说词,但双方相处起来总有些尴尬疏离,只能慢慢弥补磨合了。
老夫妻着急,事先也托了人情,所以一路办手续非常快。
手续办完,他们拿了自己的东西就乐呵呵被儿子接走了。
那边,宁满秀就带着宋石柱搬进去。
然后,宁满秀又带他去买了不少生活用品,还有时兴的衣服。
眼看天气渐冷,宁满秀还一出手就给他买了两件如今年轻人最喜欢的——军绿色棉大衣。
这可是最时兴的防寒衣物了,又暖又轻,价格适中,首先获得了年轻人的青睐。
年轻人形成潮流后,其他年龄段的人也都跟上了。
宁满秀记得,这股风一直刮了快十年呢,后来皮衣大量上市,军大衣才慢慢不是人们的首选了。
但即便这样,现在一件军绿色棉大衣也要48块,还是不便宜。
就像史大喜还是个车间主任,一个月工资也不过150块,这一件军大衣也要花去他三分之一的工资了。
所以,宋石柱连连摆手,说买一件就行了。
可宁满秀不听,衣服难道不用换的?还是买了两件,试衣服时,宋石柱只觉得这衣服穿上真是暖啊,让人从身上一直暖到心里。
他长这么大,还没穿过这么贵的衣服呢。
小的时候,王若琴给他捡宋嘉怡剩下的衣服穿,弄得胡同里的淘小子们追着他,朝他扔石头,叫他“二椅子”。
后来,他长大了,不能再穿宋嘉怡剩下的衣服了,王若琴又给他捡史大喜和史洪生穿剩的衣服。
宋石柱觉得委屈,王若琴就苦着脸教训他,“妈一个人拉扯你们两个孩子,哪里容易了?你能不能懂点事!”“你一个小子穿的随便点儿怎么了?难道你还要打扮的花红柳绿的?”“你别看嘉怡有新衣服穿,你就眼馋。
那是你史叔叔看她一个女孩子早早没了爸爸不容易,才花钱给她买的。”
“你要是眼红,也去跟你史叔叔说两句好话啊!谁让你像个木头桩子似的,见人也不会说个话!”王若琴说着白了他一眼,还真是从谁肚子里爬出来的就像谁,这宋石柱跟宁满秀一样,都是不招人喜欢的货!宋嘉怡也有样学样,对着他翻白眼,骂他“白眼狼”。
所以她们嘴上一直说着困难,苛待宋石柱,但她们娘俩却一直穿的体体面面,干干净净的。
于是,宋石柱也不再说了,反正说了也是没用,只能催眠自己,大概日子苦,家家都是这么过的吧。
这还是头一回有人带他脱离苦海,还处处为他着想。
给他花钱也不吝啬,关心他,照顾他,还不放心地念叨他。
不知他心里是怎么想的,宁满秀真是心疼他,恨不得把所有最好的都堆到他面前。
正好从王若琴那里还得来一张自行车票,宁满秀二话不说,带着宋石柱到百货大楼的自行车销售区,递上车票和钱,“同志,要那辆永久牌的。”
宋石柱瞪大眼睛,他这是……有自行车了?只要是男人,就没有不喜欢车的。
但对于宋石柱来说,这是过去想都不敢想的妄念。
直到那辆墨绿色永久牌、线条流畅的自行车被宁满秀推到他面前,宋石柱都不大敢去碰它。
“这……我也不会骑啊。”
“不会骑没关系,几天就学会了。
你也不用怕把车摔坏,你人别摔着就行了。”
宁满秀说的豪气,听得售货员都忍不住开口,“大姐,你可真疼儿子。”
现在自行车是大件,是家里的稀罕物。
谁让物资匮乏呢。
说句难听话,对很多家庭来说,东西重要,人反而是“不值钱”的。
但这位大姐不同,一看就是真疼儿子的!两人乐呵呵拿着东西推着车回去了,小院儿正房一共两间,宋石柱一间,宁满秀一间。
宁满秀那间她虽然现在不能过来住,但对于她来说,现在最重要的是,有地方放东西。
她把剩下的钱存了存折,跟银元一起,把墙角的柜子挪开,砖启开,地挖开,油纸包好放到里面。
然后一切恢复原样,她还仔细观察一番,确保在外观看来,没有任何端倪才放下心来。
她不能一直在这里待着,还是得回去。
离开之前,她实在不放心,想起什么都要叮嘱宋石柱,仿佛他是个少不更事的孩子。
宁满秀自己也没想到她还有这么能说的时候,简直把她过去几年的话都说了。
她念叨一句,宋石柱就答应一句,一点都不觉得不耐烦。
即使他八岁已经学着给王若琴和宋嘉怡母女做饭洗衣服,后来又下乡干了几年农活,早就是家里家外干活的一把好手了。
宁满秀叮嘱他的那些,他也早都知道了,但就是觉得这唠叨也是无比熨帖。
他这是……真的找到亲妈了。
他也反过来叮嘱宁满秀,让她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让她回去万事小心,不要让自己吃了亏。
还说过去的事儿能查到也好,查不到干脆就算了,离开那个家,咱们一家人好好过日子,他一定好好孝顺宁满秀。
两个人眼睛都是红的,等宁满秀离开的时候,那真是一步三回头,而宋石柱也是在门口盯着她的背影,直到彻底看不见了为止。
宁满秀往那个家里赶时,满心丧气。
她从后边几排平房中间穿过去,就望见电线厂家属楼的几栋楼房。